草原狼之死，阿音扎鲁特之战中马穆鲁克与蒙古实力对比

小样梅

很长一段时间内，历史学者都认为，阿音扎鲁特之战（Ayn Jalut）是历史上最重要的战役之一。因为这场战争终结了蒙古骑兵无法被击败的神话。在这场战斗中，伊儿汗国名将怯的不花带领的部队惨遭围歼，这在蒙古帝国的整个扩张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而马穆鲁克苏丹击败蒙古骑兵后，更是大肆宣扬其战功，历史学家认为，这场战争终结了蒙古的向西扩展，保全了整个西方甚至非洲，那么事实果真是这样吗？为何此前未尝败绩的蒙古骑兵，会败在马穆鲁克骑兵的手里呢？

蒙古骑兵进军阿拉伯半岛示意图，“剪刀”位置即为阿音扎鲁特之战发生地

天生的战士，统治埃及的马穆鲁克骑兵

首先我们先来交代一下历史背景，马穆鲁克（阿拉伯语：مملوك）的原本意思为奴隶，他们本是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时期的奴隶雇佣兵，大多都是突厥人。阿拔斯王朝中期第八代哈里发穆塔西姆是一个突厥女奴的私生子，他在位期间遭到了当时帝国内波斯系贵族的嫉恨，为谋求自保，他通过其母亲从中亚地区雇佣了大批突厥士兵，当做自己的贴身护卫。而后来的历任哈里发更是颁布了“突厥古拉姆”制度。大肆从中亚地区掠夺青少年奴隶，并将他们贩卖到阿拉伯地区，再由各位苏丹和哈里发编成奴隶大军，这些军队中还包含被蒙古帝国驱逐的钦查突厥人，他们被统一称作“马穆鲁克”。

马穆鲁克骑兵的成分极为复杂，包括突厥人，钦察人甚至高加索人

而马穆鲁克集团的崛起要从十字军东征时期说起，当时阿拉伯之王，传奇的萨拉丁统治时期，废弃了当时马穆鲁克雇佣兵的杂牌部队身份，转而从私奴中选拔强壮的男子，从小就进行残酷的训练。在此期间，马穆鲁克的定义发生了非常巨大的变化，他们从一支奴隶雇佣军一跃成为了一支强大的军事贵族，并影响整个阿拉伯世界长达数百年。

中世纪最强的阿拉伯世界君主萨拉丁就统领着一支强大的马穆鲁克军队

1249年11月，阿尤布王朝第七代国王萨利赫病逝，随后他的宠妃沙贾拉·杜尔秘不发丧，把持朝政。而萨利赫的儿子图兰沙继位仅三个月，就因为与沙贾拉·杜尔和穆鲁克近卫军首领意见相左遭到杀害，图兰沙死后，沙贾拉·杜尔拉扶持年幼的小皇子阿什拉夫·穆萨继位，她则自称埃及女皇，由于女性称帝不符合阿拉伯人的一贯规定，所以沙贾拉·杜尔自称女皇后，遭到广泛的责难，随后沙贾拉·杜尔与近卫军首领艾伊贝克结婚，共同掌控朝政。

由于十字军的屡次入侵，马穆鲁克这一特殊的军事单位迅速得以崛起

1252年，小国王阿什拉夫·穆萨遭到废黜，艾伊贝克开创了马穆鲁克王朝，担任第一任国王，马穆鲁克终于从奴隶变成了统治者，从默默无闻走到了聚光灯下。虽然数年后艾伊贝克和沙贾拉·杜尔就先后因为宫廷政变而丧生，但是这时的军政大权已经牢牢的掌握在了马穆鲁克军事贵族手中。
旭烈兀西征，伊利汗国的建立

再来看看蒙古这边的情况，1251年7月1日，孛儿只斤·蒙哥继位为大汉，蒙哥在位期间主要致力于攻灭南宋，而另一方面，他又继承了成吉思汗的遗志，派遣其兄弟旭烈兀继续西征，史称蒙古第三次西征。元宪宗二年（1252年），旭烈兀派遣爱将怯的不花率领1.2万人作为先头部队出征，自己则驻扎在和林调集大批兵马，1254年10月，旭烈兀亲自出征，在短短五年内先后征服了阿力麻里、土耳其斯坦、撒马尔罕、铁门关等地，横扫整个中亚地区。

旭烈兀征服波斯后，建立了伊尔汗国，经过一番屠戮后，波斯文明被毁灭殆尽

1256年，西征军征服木刺夷，蒙哥大汗册封旭烈兀为伊儿汗。旭烈兀所建立的国家正式成为伊儿汗国。1257年，整个波斯地区几乎全部被旭烈兀征服。他们的兵马并未停歇，在1258年二月十三攻陷巴格达，1260年攻占阿勒颇，叙利亚之王纳昔尔也逃往埃及。

围攻巴格达的旭烈兀大军，此时蒙古军队已经装备攻城大炮和投石车等先进武器

旭烈兀率大军回撤后， 蒙古与阿拉伯军队的兵力构成

正当蒙古大军猛攻阿拉伯帝国的阿尤布王朝时，蒙古内部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蒙哥大汗亲率主力进攻四川时，在钓鱼城下遭到拼死反抗，并在1259年8月11日突然暴毙，蒙哥病死时并没有留下关于任何继承人的遗言。正因如此，在外征战的旭烈兀迅速率领大军东归，虽然他对汗位并没有兴趣，但是他还是调集了大批兵马，防范潜在的威胁。而他的其他兄弟们也加入到了王位的争夺中。旭烈兀走的时候，只留下了怯的不花率领着两万部众镇守在叙利亚。而这其中大多数人还都是沿途不断收留的杂牌军，真正的蒙古骑兵只有5000多人。

显然，沿途收留的各种军队是极为不可靠的

旭烈兀率大军回撤的时候，埃及苏丹是忽都思，忽都思原本是前任苏丹马合谋的丞相，在马合谋突然暴死后趁机篡位，成为了新任苏丹，当时外界普遍认为是忽都思刺杀了马合谋。他刚刚得知了旭烈兀率领大军回撤的消息，认为这是一个反攻的绝好机会。为此他迅速召集了大量精锐的马穆鲁克骑兵，值得一提的是，马穆鲁克骑兵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在第二次蒙古西征时家破人亡，被赶出钦察草原的钦察人，他们本身就与蒙古人有很深的仇恨，而这些突厥人的战斗力也远在阿尤布王朝的其他军队之上。

相比马刀，似乎马穆鲁克骑兵更喜欢使用长矛

显然，怯的不花低估了马穆鲁克骑兵的战斗力，另一方面，他统领的其实并非是蒙古的精锐部队，我们来看一下当时怯的不花麾下的兵力构成，除了5000名蒙古骑兵之外，还有他们一路征召的军队，包括西亚的亚美尼亚重骑兵，谷儿只重骑兵（谷儿只也就是现代的格鲁吉亚）。这些重骑兵拥有优良的装备，因为亚美尼亚拥有丰富的铁资源。很显然，这些重装骑兵在蒙古部队中承担着终极一击的重要使命，然而他们的出身却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在极端情况下大规模的溃散。

亚美尼亚重骑兵拥有良好的防护和精良的装备，甚至马匹都有覆甲

此外，怯的不花的大部分兵力还有穆萨带领的叙利亚军队，他们大多都是残余的阿尤布军队，在蒙古击败中东地区时，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加入了蒙古阵营，另一部分则加入了马穆鲁克阵营，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完全是墙头草的角色，随时可能倒向任何一方，当时他们加入蒙古阵营其实就是为了保命，因为当时的传统观念认为，蒙古骑兵是无法被战胜的。事实上，他们与马穆鲁克王朝的亲缘关系显然要比蒙古人亲近的多。
宁死不屈，怯的不花血染阿音扎鲁特

1260年9月3日，在泽林附近的阿音扎鲁特平原上，怯的不花带领着他的军队与忽都思苏丹率领着的两万多马穆鲁克骑兵进行了一场正面对决。很快，怯的不花的军队就印寡不敌众被包围，穆萨带领的叙利亚军队临阵倒戈，给予了蒙古骑兵一记迎头痛击。在这种情况下，他犯了一个重要的战略失误。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他本来应该迅速率众突围，但是他却依旧要在包围圈中与对方决一死战。此前的蒙古骑兵也常常采用这种战术，因为这样会激发蒙古士兵们的斗志，颇有些背水一战的味道。

怯的不花显然低估了马穆鲁克骑兵的战斗力，事实上他们与此前遇到的任何阿拉伯军队都不同

可事实上，他们沿途征召的亚美尼亚人和谷儿只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大部队很快溃散，只剩下怯的不花带领少数部众奋勇杀敌。伊利汗国宰相拉施都丁撰写的《史集》第一部《蒙古史》中对这场战斗有着十分详细的记载，原文如下：

在热情和勇气的驱使下，他骑马冲去，拼命砍杀左右之敌，给予敌军强有力的打击。人们徒劳地劝他撤退，他不听这种劝告，说：'宁死不退。若有能见到旭烈兀者，可告诉他，怯的不花不愿可耻的撤退，宁以身殉职。希望可汗不要为损失一支蒙军而过度悲伤。就让他这样想：就当士兵的妻子们一年未曾怀孕，他们马群的母马一年未曾产驹。祝可汗幸福！’尽管士兵们都离开了他，他继续与上千敌人作战，最后因战马跌倒被俘。”双手背绑于身后，他被带到忽都司面前，忽都司侮辱这位征服者说：“你打倒了许多王朝，现在你落网了！”这位蒙古人的回答，值得载入成吉思汗国的史诗：“如果我死在你手中，我认为这是天意，而不在于你。别为片刻的胜利而陶醉。当我死的消息传给旭烈兀汗时，他的愤怒将像沸腾的大海，从阿哲儿拜占（阿塞拜疆）直到埃及的大门口的土地将被蒙古马蹄踏平！”他嘲笑这些靠机会当上王的马穆鲁克苏丹们，谋杀前任是他们通常夺取王位的途径：“我终身是旭烈兀汗之臣仆，不像你们是弑君者！”接着，他被盛怒的埃及苏丹忽都思砍下了头。

阿音扎鲁特之战后的中亚格局

虽然后世对这场战斗大肆吹捧，但是事实上，阿音扎鲁特之战只不过是精锐的马穆鲁克骑兵迎战一群乌合之众，虽然蒙古这边兵力也号称两万，但是其中多半都是蒙古人沿途征召的士兵，凝聚力和向心力不足，这支军队充其量也仅仅是一支后备部队而已。至于史学家们认为的，此次战争终结了蒙古向西的扩张，拯救了整个西欧和非洲，笔者更是不敢苟同。游牧民族的战术和战略在当时是拥有很大优势的，但是游牧民族一直未能崛起的重要因素就是其没有一个凝聚力，成吉思汗前，蒙古人还是以部落为单位的，成吉思汗和蒙哥非常具有统治才能，能够将松散的部落凝聚起来，但是这种关系是脆弱的，一旦蒙哥死去，各大汗国就立刻陷入内斗中，最终被消耗殆尽，所以唯一阻止了蒙古大军继续西征的并非是马穆鲁克骑兵，而是整个蒙古帝国的内部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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